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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都说了不要那么费心，现在好了，自己先累出毛病。”

“那是我想做的事，我累出毛病我乐意。”

“她是病人，你怎么也不让着点。别吵了，别吵了，都是一家人。”

赵嘉敏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而入。

“妈妈，舅舅。”

中年男人见是她，生硬的表情没有变化，只是口气稍微软和了些，“回来了？”

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上满是愁容，随口说道：“回来也好，先坐下休息会吧。”

这是一个大病房，里面总共住了九个人，只有简陋的帘子用以隔档。大中午的，没有人将帘子拉上，所以病房里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简陋的病床铺着已经发黄的白色三件套，全部都睡满了人，更不用说病房外的走廊上，摆满了床铺。旧木窗发出沉重的声响，不知哪里漏着风，哪怕开着空调，屋子里也依旧温度不高。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病人们‘哎哟，哎哟’的呻吟。

赵嘉敏将行李箱推到女人病床的墙边，站在中年男人身边，“你去上班吧，这里我陪着。”

“嗯。”中年男人收拾好桌上的东西，嘱咐她说：“我已经定了饭，晚上等护士送过来就好。下午有个检查，你表哥有空会过来帮忙，顺便去交个费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 

中年男人让赵嘉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，拿起包和帽子，急匆匆朝外面走去。

坐在一旁病床的阿姨转过头来，“这就是你家女儿？长得可真俊。”

听声音应该是刚刚劝说的人。

赵女士礼貌地与对方说了几句，这才看向赵嘉敏。

“终于舍得回来了？”

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叫赵嘉敏心中憋闷的气又多了不少，但碍于周围都是陌生人，赵嘉敏实在开不了口，只是起身倒了杯水。

“回来了也好。”赵女士继续絮絮叨叨说道：“就别再走了，我看你呆在老家帮我忙还挺好的。考个公务员，以后对象也好找。”

赵嘉敏再也忍不住，猛地站起身。

她明明，明明每次都是想好好说的。

这个人，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？

椅子拖动的声响在病房里极为刺耳，几乎所有人都一瞬间的沉默，转过头来，看向赵嘉敏。

这么多视线，赵嘉敏的脸涨红一片。

“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
低声说了一句，也不管身后的呼唤，头也不抬就走了出去。

 

直到冰冷的风吹散长发，下意识想要扯围巾，赵嘉敏才反应过来，她已经走到了楼下。

又搞砸了。

这么想着，她朝花园走去。

下午的太阳温柔又明亮，常绿的灌木丛修剪得很是漂亮，树上的鸟儿轻声鸣叫。

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。

可惜，赵嘉敏没有心情观赏美景。

她随便找了长椅坐下，缓缓呼出一口气。

白雾在面前飘散。

但不论她如何平复心绪，胸口始终有东西堵在那。

 

“今天太阳不错呢~”

身边突然有人说话，赵嘉敏一惊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。

“欸！”

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。

“对不起，吓到你了吧。”

赵嘉敏坐稳身子，“没事。”

她转过头，长椅的另一侧坐着人，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，却一点也不显得冒犯。

可能，对方的眼里是真诚地担忧而不是带有恶意的试探。

“呐。”面前递过来一瓶橘子汽水，还附赠了一根吸管，“这个很好喝的。”

赵嘉敏犹豫着接过，就听身边传来轻轻的开盖声。

“果然，还是汽水好喝啊~”对方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，“不管有什么不爽，晒太阳喝汽水，就会觉得很幸福。”

“是吗？”

赵嘉敏双手握着玻璃瓶，没有动。

她转过头看向赵嘉敏，像是察觉到什么，笑了笑，又转过头去。

“也对，如果特别不爽，一瓶橘子汽水肯定不够。”

赵嘉敏顺口问道：“那该怎么办？”

“当然是——”

对方拖长了音调，“再喝一瓶。”

赵嘉敏一愣，扯了下嘴角，“好吧。”

 

二人沉默，只有旁边传来咬着吸管咕噜噜的声音。

赵嘉敏慢吞吞打开瓶盖，撕开吸管包装纸，“听口音，你不像本地人。”

“嗯，我是隔壁市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，要来这？”

本市顶多算是四线城市，相比邻市，也不过是交通更方便些。

“因为，没办法啊~”对方说：“不可抗力嘛。”

“不可抗力不是理由！如果你不想呆在这，怎么能因为什么不可抗力就……”

赵嘉敏越说音量越低，她知道自己激动过了头。

对方倒是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生气，反而很是赞成，“你说的很对啊。”

 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“我真的。”赵嘉敏吸了吸鼻子，“很讨厌这里。”

身边没有回应。

但赵嘉敏也没有在乎，继续说了下去。

可能情绪开了个口子，倾泻出去就很容易；也可能是身边的陌生人让她感到舒服。总之，不知不觉，她便将自己的烦恼全部吐了出来。

包括想留在一线城市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，妈妈突然生病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，明明想要关心对方却被伤人的言语全部堵了回去。

说完以后，赵嘉敏只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。

但很快，便是后悔。

怎么就忍不住，把什么都给说了出去呢。

这么想着，赵嘉敏扭过头，惊讶发现身边的女孩歪着脑袋，靠在椅背上睡着了。

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，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，遮住了眼底的黑眼圈，毛茸茸的额发贴着瘦削的脸颊，垂在鼻尖。

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，看起来小小的。即便睡着，却还是抱着喝完的汽水瓶不撒手。

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汽水。

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但赵嘉敏多少松了口气。

抬手去遮天上的太阳，透过指缝，她微微眯起眼眸，看着蔚蓝的天空与漂浮的白云，轻轻笑了起来。

 

“起床了，醒醒。”

“嗯？”带着鼻音，女孩伸手揉了揉眼睛，“啊，不好意思，我睡着了——”

“如果不是有事，我不会叫你。”赵嘉敏站起身，裹紧了外套，“不过这个天气，在室外睡太久对身体也不好。”

“假如你把一根没有叶子的树枝扔进萨尔兹堡盐矿的废坑里，两三个月之后再将其取出便会发现整根树枝上都覆满了光亮的结晶：哪怕最小的细枝比山雀的脚爪还要小，上面都会缀满耀眼夺目的钻石，早已看不出树枝原本的模样了。”

赵嘉敏茫然地转头看向女孩。

“这段话，是司汤达说的。他原本的意思是，换个思维就能看见所爱之人的优点。但是我觉得，还可以换一种看法。”

女孩神色认真，“那些光亮的结晶覆在身上，树枝也很难受。不过，改变的过程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。”

赵嘉敏扯衣领的动作停止，怔怔地看向对方。

“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，但是，没事的，会过去的。”

鼻尖有点酸，赵嘉敏点了点头，“嗯，你说的没错。”

 

上了楼，赵嘉敏撞见一个熟人。

正是刚刚旁边病床的那个阿姨。

她在走廊上透气，朝窗外探头探脑，见赵嘉敏走过来，连忙拉住。

“小赵，你认识她？”

见对方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，赵嘉敏有些烦闷，随口应了一声：“不认识。”

哪知这阿姨不依不饶，跟在赵嘉敏身后用大惊小怪的语气，“你可少跟她说话。”

两人进了病房，那阿姨继续跟着说：“那丫头不是什么好人！”

她这一嗓子，全病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赵嘉敏不想听，病房里却有人想听。

“谁啊？”

“还不是那个，医院门口附近开花店的。”

“啊，那个小姑娘啊。我见过，长得还挺好看的，怎么了？”

有人愿意听，阿姨立刻来了劲。

 

“年纪轻轻的，就有小孩了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

“未婚生子啊？！”

“可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。”

一旁原本没什么兴趣的赵妈妈也跟着问：“怎么说？”

“我那次特地问了，这丫头看着小，其实都二十八了。”

“啊，原来那个不是她弟弟呀！”

“你信？”阿姨老神在在，“她弟才十二岁。”

赵嘉敏心头不舒服，忍不住打断，“有人就是死了都想要儿子，为什么不会是她爸妈在她十六岁生了一个弟弟？”

阿姨一副看不懂事小孩子的表情，“这你就不懂了吧。她年纪轻轻的，不去大城市谋生，偏偏带着‘弟弟’住在咱们这种小城市，为的是什么？不就是为了躲熟人？再说了，真是她弟弟，她爸爸妈妈呢？她家里大人呢？”

赵妈妈听完基本已经信了，连忙拉着赵嘉敏。

“你可离她远一点，别跟这种人来往。”

赵嘉敏想反驳，可是看着赵妈妈满脸的病容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
一旁的阿姨还津津有味跟着其他人说话。

 

果然。

赵嘉敏转头看向窗外。

她真的很讨厌这里。

原本的好心情，也跟着消散了。

 

 

天竺葵花语：偶然的相遇，幸福就在你身边。

红色天竺葵：你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。

粉红色天竺葵：很高兴能陪在你身边。